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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(八十七)奔向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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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(八十七)奔向他

初秋。

湛橋陵園。

遲休挽著韶諶,兩人在石板路上緩步。

駐足於秋英淺的墓前。

韶諶朝遲休微微頷首,躬身。

“老人家好,我是韶諶,也是――”韶諶撇頭,又與遲休對視,“處秋的未婚夫。”

“婚禮在下周三。”

頓了頓,他繼續道。

“我也不知道能跟您說些什麽,總之,我會對處秋好,愛她,敬她。”

遲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,抿唇。

“我相信他。”

韶諶側過身,望向遠處。

“需要去看你媽媽嗎”

遲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卻留意到一片金黃的樹葉隨風墜落。

“不用。”她牽過他,往另一個方向邁步,“走吧。”

兩人又在遲全的碑前止步。

遲休擡手撫過老人照片上的灰,輕聲道:“老遲,木香花期過了。”

韶諶沈默攬住她的肩。

“諶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現在才明白。”遲休嘆口氣,目光不由得追隨飛遠的一行白鳥,“原來孑然一身,從來都算不得什麽值得驕傲的事。”

“那只不過,是給自己的孤僻找份借口罷了。”

思緒飄遠,她好像又看到當年那個少女,手裏緊攥著幾張紙幣,臉上淌過的水分不清是雨還是淚。

驀然回首,捕捉到她的身影,卻依舊面無表情。

遲休盯她良久,報以一抹溫柔的笑。

如果可以,她想抱抱那個自己。

告訴她。

治愈你的。

不止秋天。

韶諶回握她的手:“過去只是過去,誰再搬出來重說一遍都沒用。”

“你仍然會精神失控,我仍然會修改志願。”

“而我會喜歡你,從始至終。”

遲休視線在他臉上停留須臾,點頭。

“行,走吧。”

兩人攜手下山,卻不料半路冒出一團雪白擋在腳前。

遲休嚇一跳,釀蹌著差點沒站穩,身邊的韶諶及時將她撈回身前。

韶諶蹙眉,定睛看清那團白影――

一只貓。

“哪兒來的貓,盡幹些嚇人的壞事兒。”韶諶滿臉不悅地與白貓對視。

遲休被貓引開註意,蹲下身試探伸出手。

白貓像是遇到舊友一般,親昵地蹭了蹭遲休的手背。

遲休眸色微閃,大起膽子開始輕撓白貓的下巴。

韶諶也蹲下身:“小心它撓你。”

“嗯。”遲休專心致志地擼貓。

忽地,她想起什麽,撇頭看韶諶。

“還沒問過你。”

“什麽”

“秋天怎麽會在你那兒養著”

韶諶漫不經心道:“某人把我丟了,連著我送的貓也丟了,我倆惺惺相惜不行”

遲休嚴肅:“好好回答。”

韶諶無奈妥協。

“後來我去找過你,才發現那兒都搬空了,什麽都沒剩。”

“除了――”韶諶一頓,凝視白貓片刻,“那本繪本,還有秋天。”

遲休了然揚眉。

她之前還在好奇,那本繪本怎麽會放在畫室裏,並且藏了少年七年的心意。

“我搬走的時候,秋天不知道為什麽失蹤了,找了挺久都沒找到,但礙於收養我的那家人趕時間,只得匆忙收拾好自己跟他們離開湛橋。”

“收養你的人家”

“嗯。”遲休閉了閉眼,“不過現在,我跟他們,沒有牽扯了。”

韶諶聞言,沒接話頭。

“他們沒有虐待我,相反,待我還不錯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只不過。”

遲休疲憊地笑了笑。

“不屬於我的,終歸是要還回去的。”

話音剛落,白貓像是感應到什麽,警覺地支起腦袋盯住某個方向,而後甩甩尾巴,輕飄飄地離開。

韶諶看著遲休頓在半空的手,淺笑:“它屬於自由。”

遲休怔了半秒,也跟著彎唇。

“對。”

-

遲休緩緩擡睫,懵然與鏡中人對視。

鄭連依欣然伏在她肩側:“幸好我比你先辦婚禮。”

“怎麽”

“不然照你這樣,我的妝造簡直都花容失色了好吧!”

“……這詞不是這麽用的。”

身後傳來一陣鬧哄,遲休回頭,看見幾個伴娘扒住門似乎正跟人爭論著什麽。

鄭連依聞聲,罵罵咧咧地上前。

“誒誒誒,把那誰給老娘防住了啊!一大老爺們兒才半天沒見著新娘子就要死要活的……”

遲休失笑:“誰啊”

鄭連依回頭:“還能有誰”

遲休忍俊不禁,移眼便看見桌上亮屏的手機。

韶諶:看一眼都不行

遲休假正經:這位準新郎,請你安分守己,講究禮數

韶諶:……

韶諶:行吧

放下手機,遲休凝望鏡中人的紅妝良久,淺淺揚起唇角,用頭紗掩面。

“我天,快到時間了!”鄭連依瞄了一眼掛鐘,忽拍腦袋,“快快!姐妹兒們過來幫忙!”

幾個伴娘忙趕過來幫遲休提裙擺,引她出門準備入場。

司儀在身邊滔滔不絕地說著,手機沒帶在身上,韶諶不耐地一遍又一遍看手表。

彩排的時候明明算過時間,這個點兒也該新娘出場了。

韶諶第一次覺得司儀是多餘的存在。

“吉時已至,下面有請新娘入場!”

大門緩緩拉開,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門後的遲休。

一霎那,燈光聚焦於此。

遲休掀睫,不經意間被燈光刺得恍惚一瞬,隨後,諾大如教堂般的婚禮殿堂在眼前真實呈現。

目之所及,皆被白玫瑰簇擁。

而白玫瑰盛開的路引盡頭,韶諶背對著她,安靜等待。

眾人屏息凝神,翹首以待。

遲休握捧花的手緊了緊,試著往前踏出一步。

殿堂上方巨大的玫瑰花窗折射著斑斕的光,她略略仰頭,玻璃後的白晝仿佛穿透虹膜,直抵人心。

她好像終其一生也覓不到耶路撒冷,真主不會眷顧她,神明不過如此。

可虔誠的彼岸。

是她窮極一切所奢望的救贖。

她將皈依於。

矗立在光裏的他。

不知不覺中,遲休換成一只手拿花,提起厚重的裙擺。

跟在她身後的鄭連依幾人不明所以,只得松開手裏的裙紗。

只見遲休倏然提起紗裙前擺,闊步向前跑去。

眾人都被她的動作驚住,目光不約而同地跟隨奔走的遲休。

婚紗的裙尾很長,遲休拖著裙擺跑步有些吃力,但還是盡力邁步。

另一頭的韶諶聽見後方動靜,沒忍住轉身,卻見遲休正提著裙紗朝自己奔來,頭紗因為大幅度的動作掀開,露出她略顯焦灼的臉龐。

下意識地,韶諶伸出手,溫柔地著看她。

下一秒――

她穩穩撲進他的懷裏。

遲休仰頭剎那,只覺眼尾綻開一滴溫涼。

掀眼。

又一滴溫熱落在她臉頰上。

遲休這才看清,韶諶早已紅了眼眶,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從雙頰滾落。

她輕拂去他眼尾的淚,也忍不住鼻尖發酸。

韶諶蹙著眉,咬牙盡力壓抑情緒,可還是克制不住地潸然淚下。

此刻擁住遲休的他,耗盡了一身的桀驁。

他仍記得,那年木香有開不盡的眷意。

她是那個少年欲說還休的思念。

而如今,年少所追尋的悸動化作執意,心心念念的人也安然在懷。

他想。

七年。

也不過如此。

楞怔的眾人回過神,臺下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。

一旁的司儀忙打圓場:“既然新郎新娘如此心急,那麽下面我們直接進入婚禮宣誓環節。”

韶諶終於控制住情緒,牽著遲休走到臺中央,黑瞳裏的光芒如炬。

“我――”韶諶滾了滾喉結,“韶諶。”

“請求成為你的家人,伴侶,和生生世世的愛人。”

“你是我畢生的難以割舍,也是我永不倦怠的沈淪。”

“我許諾。”

“窮盡所有愛護你,信任你,追隨你,直到心臟停止跳動的最後一刻。”

“有生之年,此情不渝。”

“日與月消沈殆盡之時。”

“我將仍然愛你。”

遲休緊握他的手,壓住哽咽。

“我,遲休。”

“鄭重接受你成為我的家人,伴侶,和我生生世世的愛人。”

“你是我於深淵中仰望唯一抓住的光,也是我燃盡痛楚所追尋的救贖。”

“我許諾。”

“窮盡所有愛護你,信任你,尊重你,直到體溫流失褪盡的最後一刻。”

“有生之年,此情不渝。”

“山與海顛轉覆滅之時。”

“我將仍然愛你。”

韶諶眼尾微紅一片,稍稍低頭,指腹輕撫過遲休的手背。

接過鄭連依遞來的戒指,他小心翼翼地擡起遲休的無名指,再緩緩推入,動作輕柔如同滿含萬千珍重。

遲休也接過戒指,輕緩推進韶諶的無名指。

剛推過指節,又一滴淚重重砸在他的手背上。

她擡眸,撫過他頰邊的淚痕。

“哭什麽”

韶諶只紅著眼註視她,沒應聲。

“從此刻開始。”遲休又拂去他眼尾滑落的淚珠,“我便是你的妻子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……將泳海枯石爛,指鴛侶而先盟!”顏青捧著證婚詞朗聲,“此證!”

“好了,咱們哭包新郎,現在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!”

臺下人都被逗樂,韶諶也沒好氣地笑了笑。

小心捧住遲休的臉,那雙桃花眼在他眼前緩緩闔上。

無聲輕笑,垂頭。

以吻定誓。

-

遲休站在韶諶身邊,兩人同每個前來祝酒的來賓交談。

“處秋。”

聞聲,遲休撇頭,程問意攙著程見君出現在身後。

她沒邀請程家人來參加婚禮,但見到不請自來的二人,也沒多大波瀾。

遲休跟韶諶低聲說了幾句,隨後朝兩人淡淡頷首:“問意姐、程叔叔。”

程問意張了張嘴,沒能說出半個字,只得撇頭看程見君。

程見君沈默直視遲休良久,吱聲:“新婚快樂。”

遲休抿唇:“謝謝叔叔。”

“另外。”程見君一頓,沈口氣,“抱歉。”

“您沒什麽可對我抱歉的,畢竟若不是程家,當年的遲處秋也不會變成現在的遲休。”

程見君自嘲似地笑笑。

“但,遲來的愧疚,並不會換得別人一分一毫的感動。”遲休將胸前的白玫瑰折下,遞給程見君,“秋晚是秋晚,遲處秋是遲處秋,把自認為虧欠她的愛灌註給別人,沒有任何意義。”

“明明享受著齊湘純粹的愛,卻打著愧疚的旗號對舊愛念念不忘,讓我成為你們愛恨情仇之中的犧牲品。”

“我沒有過河拆橋的意思,我很感激程家能收養我,程家對遲處秋並沒有什麽感情,這我也從一開始就知道。”

“就權當是借吧,但該還的,我早就還完了。”

“最後。”

遲休擡了擡酒杯,在程見君的註視下一飲而盡。

“我現在,叫遲休。”

“替我向齊阿姨和程鈞啟問好。”遲休微笑,“我還有事,你們隨意。”

程見君還想說些什麽,卻被她的話堵住嘴,話音噎在喉間。

遲休默然舒了一口氣,轉身,韶諶正在不遠處等她。

應該算徹底撇清吧,她如此想著,腳下不徐不慢地朝韶諶走去。

韶諶攬住她的肩,把酒杯從她手裏收走。

“那倆人誰啊”

“說來話長,簡而言之。”遲休的手搭上他伸來的手,“算舊相識吧。”

韶諶又瞥程家父女幾秒,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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